第章夹在腰上房间走动 夏洛蒂·勃朗特 作品 简·爱第20章内容
夏洛蒂·勃朗特 作品 简·爱第20章内容
第二十章
平常我是拉好帐幔睡觉的,而那回却忘了,也忘了把百叶窗放下来。结果,一轮皎洁的满月(因为那天夜色很好),沿着自己的轨道,来到我窗户对面的天空,透过一无遮拦的窗玻璃窥视着我,用她那清丽的目光把我唤醒。夜深人静,我张开眼睛,看到了月亮澄净的银白色圆脸。它美丽却过于肃穆。我半欠着身子,伸手去拉帐幔。
天哪!多可怕的叫声!
夜晚的宁静和安逸,被响彻桑菲尔德府的一声狂野、刺耳的尖叫打破了。
我的脉搏停止了,我的心脏不再跳动,我伸出的胳膊僵住了。叫声消失,没有再起。说实在,无论谁发出这样的喊声,那可怕的尖叫无法立即重复一遍,就是安第斯山上长着巨翅的*,也难以在白云缭绕的高处,这样连叫两声。那发出叫声的东西得缓过气来才有力气再次喊叫。
这叫声来自三楼,因为正是我头顶上响起来的。在我的头顶——不错,就在我天花板上头的房间里——此刻我听到了一阵挣扎,从响声看似乎是一场你*我活的搏斗,一个几乎透不过气来的声音喊道:
“救命呀!救命呀!救命呀!”连叫了三声。
“怎么没有人来呀?”这声音喊道。随后,是一阵发疯似的踉跄和跺脚,透过木板和灰泥我听得出来!
“罗切斯特!罗切斯特,看在上帝面上,快来呀?”
一扇房门开了。有人跑过,或者说冲过了走廊。另一个人的脚步踩在头顶的地板上,什么东西跌倒了,随之便是一片沉寂。
尽管我吓得四肢发抖,但还是穿上了几件衣服,走出房间。所有熟睡的人都被惊醒了,每个房间都响起了喊叫声和恐俱的喃喃声。门一扇扇打开了,人一个个探出头来。走廊上站满了人。男宾和女客们都从床上爬起来。“呵,怎么回事?”——“谁伤着了,”——“出了什么事呀?”——“掌灯呀!”——“起火了吗?”——“是不是有窃贼?”—一“我们得往哪儿逃呀?”四面八方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询问。要不是那月光,众人眼前会一片漆黑。他们来回乱跑,挤成一堆。有人哭泣,有人跌交,顿时乱作一团。
“见鬼,罗切斯特在哪儿?”登特上校叫道。“他床上没有人。”
“在这儿!在这儿:”一个声音喊着回答。“大家镇静些,我来了。”
走廊尽头的门开了,罗切斯特先生拿着蜡烛走过来。他刚从搂上下来,一位女士便径直朝他奔去,一把抓住他胳膊。那是英格拉姆小姐。,
“出了什么可怕的事了?”她说。“说呵!快让我们知道最坏的情况!”
“可别把我拉倒或者勒*呀,”他回答,因为此刻两位埃希顿小姐紧紧抓住他不放,两位遗孀穿着宽大的白色晨衣,像鼓足了风帆的船,向他直冲过来。
“什么事儿也没有!——什么事儿也没有?”他喊道。“不过是《无事生非》的一场彩排。女士们,让开,不然*凶相毕露了。”
而他确实目露凶光,乌黑的眼睛直冒火星。他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补充道:
“一个仆人做了一场恶梦,就是这么回事。她好激动,神经质,她把梦里见到的当成了鬼魂,或是这一类东西,而且吓得昏了过去。好吧,现在我得关照大家回自己房间里去。因为只有整座房子安静下来了,我们才好照应她。先生们,请你们给女士们做个榜样。英格拉姆小姐,我敢肯定,你会证实自己不会被无端的恐惧所压倒。艾米和路易莎,就像一对真正的鸽子那样回到自己的窝里去。夫人们(向着两位遗孀),要是你们在冷嗖嗖的走廊上再呆下去,那肯定要得感冒。”
他就这样连哄带叫,好不容易让所有的人再次进了各自的房间,关上了门。我没有等他命令我回到自己房间,便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悄地走了。
不过我没有上床,反倒小心地穿好了衣服。那声尖叫以后传来的响动和大声喊出来的话,很可能只有我听到,因为是从我头顶的房间传来的。但我很有把握,闹得整所房子惊惶失措的,不是仆人的恶梦。罗切斯特先生的解释不过是一时的编造,用来稳住客人的情绪而已。于是我穿上衣服以防不测。穿戴停当后,我久久地坐在窗边,眺望着静谧的庭园和银色的田野,连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我似乎感到,在奇怪的喊叫、搏斗和呼救之后,必定要发生什么事情。
但没有。一切又复归平静。每个细微的响动都渐渐停止,一小时后整座桑菲尔德府便像沙漠一般沉寂了。暗夜与沉睡似乎又恢复了自己的王国。与此同时,月亮下沉,快要隐去。我不喜欢那么冷丝丝黑咕隆咚地坐着,心想虽然穿好了衣服,倒还是躺在床上的好。我离开了窗子,轻手轻脚地穿过地毯,正想弯腰去脱鞋,一只谨慎的手轻轻地敲响了我的门。
“要我帮忙吗?”我问。
“你没有睡?”我意料中的那个声音问道,那是我主人的嗓音。
“是的,先生。”
“而且穿了衣服?”
“不错。”
“那就出来吧,轻一点。”
我照他说的做了。罗切斯特先生端着灯,站在走廊上。
“我需要你帮忙,”他说,“这边走,慢一点,别出声。”
我穿的是一双很薄的拖鞋,走在铺好席子的地板上,轻得像只猫。他溜过走廊,上了楼梯,在多事的三楼幽暗低矮的走廊上,停住了脚步,我尾随着,站在他旁边。
“你房间里有没有海绵?”他低声耳语道。
“有,先生。”
“有没有盐——易挥发的盐?”
“有的。”
“回去把这两样都拿来。”
我回到房间,从脸盆架上找到了海绵,从抽屉里找到了食盐,并顺原路返回。他依旧等待着,手里拿了把钥匙。他走近其中一扇黑色的小门,把钥匙*锁孔,却又停下来同我说起话来。
“见到血你不会恶心吧?”
“我想不会吧,我从来没有经历过。”
我回答时不觉毛骨愧然,不过没有打寒颤,也没有头晕。
“把手伸给我,”他说,“可不能冒让你昏倒的危险。”
我把手指放在他手里。“温暖而沉着”便是他的评价。他转动了一下钥匙,开了门。
我看见了一个似曾见过的房间,记得就在费尔法克斯太太带我流览整幢房子的那一天。房间里悬着挂毯,但此刻一部份已经卷了起来,露出了一扇门,以前是遮蔽着的。门敞开着,里面的灯光射向门外。我从那里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咆哮声,同狗叫差不多。罗切斯特先生放下蜡烛,对我说了声“等一下,”便往前向内间走去。他一进去便响起了一阵笑声,先是闹闹嚷嚷,后来以格雷斯.普尔妖怪般的哈哈声而告终。她当时就在那儿。他一声不吭地作了安排,不过我还听到有人低声地同他说了话。他走了出来,随手关了门。
“这儿来,简!”他说,我绕到了一张大床的另外一头,这张帷幔紧锁的床遮去了大半个房间。床头边有把安乐椅,椅子上坐了个人,除了外套什么都穿上了。他一动不动,脑袋往后靠着,双眼紧闭。罗切斯特先生把蜡烛端过他头顶。从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我认出了那个陌生人梅森。我还看到,他内衣的一边和一只胳膊几乎都浸透了血。
“拿着蜡烛,”罗切斯特先生说。我取过蜡烛,而他从脸盆架上端来了一盆水。“端着它,”他说。我听从了。他拿了海绵,在脸盆里浸了一下,润了润*尸般的脸。他向*了嗅盐瓶,把它放在梅森的鼻子底下。不久梅森先生张开眼睛,呻吟起来。罗切斯特先生解开了伤者的衬衫,那人的胳膊和肩膀都包扎了绷带。他把很快滴下来的血用海绵吸去。
“有生命危险吗?”梅森先生喃喃地说。
“去去!没有——不过划破了一点皮。别那么消沉,伙计。鼓起劲儿来!现在我亲自给你去请医生,希望到了早上就可以把你送走。简——”他继续说。,
“什么,先生?”
“我得撇下你在这间房子里,同这位先生呆上一小时,也许两小时。要是血又流出来,你就象我那样用海绵把它吸掉。要是他感到头昏,你就把架子上的那杯水端到他嘴边,把盐放在他鼻子底下。无论如何不要同他说话——而——理查德——如果你同她说话,你就会有生命危险,譬如说张开嘴——让自己激动起来——那我就概不负责了。”
这个可怜的男人哼了起来。他看上去好像不敢轻举妄动,怕*,或者害怕别的什么东西,似乎差不多使他僵硬了。罗切斯特先生这这时已浸染了血的海绵放进我手里,我就照他那样使用起来。
他看了我一会儿,随后说,“记住!——别说话!”便离开了房间。钥匙在锁孔喀喀响起,他远去的脚步声听不到时,我体会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结果我就在这里三层楼上了,被锁进了一个神秘的小房间。我的周围是暗夜,我的眼皮底下和手下,是白煞煞血淋淋的景象;一个女谋杀犯与我几乎只有一门之隔。是的——那令人胆颤心惊——其余的倒还可以忍受。但是我一想到格雷斯·普尔会向我扑来,便浑身直打哆嗦了。
然而我得坚守岗位。我得看着这鬼一样的面孔——看着这色如*灰、一动不动,不许张开的嘴唇——看着这双时闭时开,时而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时而盯着我,吓得总是呆滞无光的眼睛。我得把手一次次浸入那盆血水里,擦去淌下的鲜血,我得在忙碌中眼看着没有剪过烛蕊的烛光渐渐暗淡下去,阴影落到了我周围精致古老的挂毯上,在陈旧的大床的帷幔下变得越来越浓重,而且在对面一个大柜的门上奇异地抖动起来——柜子的正面分成十二块嵌板,嵌板上画着十二使徒的头,面目狰狞,每个头单独占一块嵌板,就像在一个框框之中。在这些头颅的上端高悬着一个乌木十字架和殉难的基督。
游移的暗影和闪烁的光芒在四处浮动和跳跃,我一会儿看到了胡子医生路加垂着头;一会儿看到了圣约翰飘动的长发;不久又看到了犹大魔鬼似的面孔,在嵌板上突现出来,似乎渐渐地有了生命,眼看就要以最大的背叛者撒旦的化身出现。
在这种情形下,我既得细听又得静观,细听有没有野兽或者那边窠*中魔鬼的动静。可是自从罗切斯特先生来过之后,它似乎已被镇住了。整整一夜我只听见过三声响动,三次之间的间隔很长——一次吱吱的脚步声,一次重又响起短暂的狗叫似的声音,一次人的深沉的呻吟声。
此外,我自己也心烦意乱。究竟是一种什么罪行,以人的化身出现,蛰居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大厦里,房主人既无法驱赶也难以制服?究竟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在夜深人静之时冲将出来,弄得一会儿起火,一会儿流血?究竟是什么畜生,以普通女人的面貌和体态伪装自己,发出的声音一会儿象假冒的魔鬼,一会儿像觅腐尸而食的猛禽?
我俯身面对着的这个人——这个普普通通言语不多的陌生人——他是怎么陷入这个*之网呢?为什么复仇之神要扑向他呢?是什么原因使他在应当卧床安睡的时刻,不适时宜地来这里投宿?我曾听罗切斯特先生在楼下指定了一个房间给他——是什么东西把他带到这儿来的呢?为什么别人对他施暴或者背弃,他此刻却那么俯首贴耳?为什么罗切斯特先生强迫他遮遮掩掩,他竟默默地顺从?这回,罗切斯特先生的一位宾客受到了伤害,上次他自己的性命遭到了恶毒的暗算,而这两件事他竟都秘密掩盖,故意忘却!最后,我看到梅森先生对罗切斯特先生服服贴贴,罗切斯特先生的火暴性子左右着梅森先生半*不活的个性。听了他们之间寥寥几句对话,我便对这个看法很有把握。显然在他们以往的交谈中,一位的消极脾性惯于受另一位的主动精神的影响,既然如此,那么罗切斯特先生一听梅森先生到了,怎么会顿生失望之情呢?为什么仅仅这个不速之客的名字——罗切斯特先生的话足以使他像孩子一样乖乖的——几小时之前,在罗切斯特先生听来,犹如雷电击中了一棵橡树?
呵,当他向我低声耳语:“简,我遭到了打击——我遭到了打击,简,”时,我决不会忘记他的表情和苍白的脸色,我也不会忘记他的胳膊靠在我肩上时,是怎样地颤抖的。使费尔法克斯.罗切斯特坚毅的精神折服,使他强健的体魄哆嗦的,决不是一件小事。
“他什么时候来呢?他什么时候来呢?”我内心呼喊着,夜迟迟不去——我这位流着血的病人精神萎顿,又是呻吟,又想呕吐。而白昼和支援都没有来临,我已经一次次把水端到梅森苍白的嘴边,一次次把刺激性的嗅盐递给他。我的努力似乎并没有奏效,肉体的痛苦,抑或精神的痛楚,抑或失血,抑或三者兼而有之,使他的精力衰竭了。他如此呜咽着,看上去那么衰弱、狂乱和绝望,我担心他要*了,而我也许甚至同他连话都没有说过。
蜡烛终于耗尽,熄灭了。灯灭之后,我看到窗帘边缘一缕缕灰色的微光,黎明正渐渐到来。不久我听到派洛特在底下院子里远远的狗窝外吠叫着。希望复活了,而且有了保证。五分钟后,钥匙喀喀一响,锁一开动便预示着我的守护工作解除了。前后没有超过两小时,但似乎比几个星期还长。
罗切斯特先生进来了,同来的还有他去请的外科医生。
“嗨,卡特,千万当心,”他对来人说,“我只给你半小时,包扎伤口、捆绑绷带,把病人送到楼下,全都在内。”
“可是他能走动吗,先生?”
“毫无疑问。伤势并不严重,就是神经紧张,得使他打起精神来。来,动手吧。”
罗切斯特先生拉开厚厚的窗幅,掀起亚麻布窗帘,尽量让月光射进屋来。看到黎明即将来临,我既惊讶又愉快。多漂亮的玫瑰色光束正开始照亮东方的天际!随后,罗切斯特先生走近梅森,这时外科医生已经在给他*了。
“喂,我的好家伙,怎么样?”他问道。
“我怕她已送了我的命了,”那是对方微弱的回答。
“那里会呢!——拿出勇气来!再过两周你会什么事儿也没有,只不过出了点血。卡特,让他放心,不会有危险的。”
“我可尽心去做,”卡特说,这会儿他已经打开了绷带。“要是早点赶到这儿该多好。他就不会流那么多血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肩膀上的肉撕掉了,而且还割开了?这不是刀伤,是牙齿咬的。”
“她咬了我,”他咕哝着。“罗切斯特从她手里把刀夺下来以后,她就象一头雌老虎那样撕咬着我。”
“你不该退让,应当立即抓住她。”罗切斯特先生说。
“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你还能怎么样呢?”梅森回答道。“啊,太可怕了!”他颤抖着补充道。“而我没有料到,起初她看上去那么平静。”
“我警告过你,”他的朋友回答,“我说——你走近她时要当心。此外,你满可以等到明天,让我同你一起去。今天晚上就想去见她,而且单独去,实在是够傻的。”
“我想我可以做些好事。”
“你想!你想!不错,听你这么说真让我感到不耐烦。不过你毕竟还是吃了苦头,不听我劝告你会吃够苦头,所以我以后不说了。卡特,快点!快点!太阳马上要出来了,我得把他弄走。”
“马上好,先生。肩膀已经包扎好了。我得*一下胳膊上的另一个伤口。我想她的牙齿在这里咬了一下。”
“她吸了血,她说要把我的心吸干,”梅森说。我看见罗切斯特先生打了个哆嗦,那种极其明显的厌恶、恐惧和痛恨的表情,使他的脸扭曲得变了形。不过他只说:
“来吧,不要作声,理查德,别在乎她的废话。不要唠叨了。”
“但愿我能忘掉它,”对方回答。
“你一出这个*就会忘掉。等你回到了西班牙城你就算她已经*了,给埋了——或者你压根儿就不必去想她了。”
“怎么也忘不了今天晚上!”
“不会忘不了,老兄,振作起来吧。两小时之前你还说你像条*鱼那样没命了,而你却仍旧活得好好的,现在还在说话。行啦:——卡特已经包扎好啦,或者差不多了。一会儿我就让你打扮得整整齐齐。简(他再次进门后还是第一回同我说话),把这把钥匙拿着,下楼到我的卧室去,一直走进梳妆室,打开衣柜顶端的抽屉,取件干净的衬衫和一条围巾,拿到这里来,动作利索些。”
我去了,找到了他说的衣柜,翻出了他指名要的东西,带着它们回来了。
“行啦,”他说,“*替他梳装打扮了,你到床那边去,不过别离开房间,也许还需要你。”
我按他的吩咐退避了。
“你下楼的时候别人有动静吗,简?”罗切斯特先生立刻问。
“没有,先生,一点声息也没有。”
“我们会小心地让你走掉,迪克。这对你自己,对那边的可怜虫都比较好。我一直竭力避免*,也不想到头来泄露出去。来,卡特,帮他穿上背心。你的毛皮斗篷放在哪儿了?我知道,在这种见鬼的冷天气里,没有斗篷,连一英里都走不了。在你房间里吗?——简,跑下楼到梅森先生的房间去——在我的隔壁——把你看到的斗篷拿来。”
我又跑下去,跑回来,捧回一件皮夹里皮镶边大斗篷。
“现在我还要差你做另一件事,”我那不知疲倦的主人说。“你得再去我房间一趟。幸亏你穿的是丝绒鞋,简!——在这种时候,粗手笨脚的听差绝对不行。你得打开我梳妆台的中间抽屉,把你看到的一个小瓶子和一个小杯拿来,——快!”
我飞也似地去了又来,揣着他要的瓶子。
“干得好!行啦,医生,*擅自用*了,我自己负责,这瓶兴奋剂,我是从罗马一位意大利庸医那儿搞来的——这家伙,你准会踹他一脚,卡特,这东西不能包治百病,但有时还灵,譬如说现在。简,拿点水来。”
他递过那小玻璃杯,我从脸盆架上的水瓶里倒了半杯水。
“够了——现在用水把瓶口抹一下。”
我这么做了。他滴了十二滴深红色液体,把它递给梅森。
“喝吧,理查德,它会把你所缺乏的勇气鼓起来,保持一小时左右。”
“可是对身体有害吗?——有没有刺激性?”
“喝呀!喝呀!喝呀!”
梅森先生服从了,显然抗拒也无济于事。这时他已穿戴停当,看上去仍很苍白,但已不再血淋淋,脏兮兮。罗切斯特先生让他在喝了那液体后,又坐了三分钟,随后握住他胳膊:
“现在,你肯定站得起来了,”他说,“试试看。”
病人站了起来。
“卡特,扶住他另一个肩膀。理查德,振作起来,往前跨——对啦!”
“我确实感觉好多了”梅森先生说。
“我相信你是这样。嗨,简,你先走,跑在我们前头,到后楼梯去把边门的门栓拉开,告诉在院子里能看到的驿车车夫——也许车子就在院子外头,因为我告诉他别在人行道上驾车,弄得轮子扎扎响——让他准备好。我们就来了。还有,简,要是附近有人,你就走到楼梯下呼一声。”
这时已是五点半,太阳就要升起。不过我发觉厨房里依然黑洞洞静悄悄的。边门上了栓,我把它打开,尽量不发出声来。院子里一片沉寂。但院门敞开着,有辆驿车停在外面,马匹都套了马具,车夫坐在车座上。我走上前去,告诉他先生们就要来了。他点了点头。随后我小心四顾,凝神静听。清晨一切都在沉睡,处处一片宁静。仆人房间里的门窗都还遮着窗帘,小鸟在白花满枝的果树上啁啾,树枝像白色的花环那样低垂着,从院子一边的围墙探出头来。在紧闭的马厩里,拉车用的马不时蹬几下蹄子,此外便一切都静谧无声了。
这时先生们到了。梅森由罗切斯特先生和医生扶着,步态似乎还算自如,他们搀着他上了车,卡特也跟着上去了。
“照料他一下,”罗切斯特先生对卡特说,“让他呆在你家里,一直到好为止。过一两天我会骑马过来探望他的。理查德,你怎么样了?”
“新鲜空气使我恢复了精神,费尔法克斯。”
“让他那边的窗子开着,卡特,反正没风——再见,迪克。”
“费尔法克斯——”
“噢,什么事?”
“照顾照顾她吧,待她尽量温柔些,让她——”他哭了起来,说不下去了。
“尽我的力量。我已经这么做了,将来也会这么做的,”他答道,关上了驿车的门,车子开走了。
“上帝保佑,统统都了结了!”罗切斯特先生一面说,一面把沉重的院门关上,并拴好。之后,他步履迟缓、心不在焉地踱向同果园接界的墙门。我想他已经用不着我了,准备回房去。却又听见他叫了声“简!”他已经开了门,站在门旁等我。
“来,这里空气新鲜,呆一会儿吧,”他说,“这所房子不过是座监狱,你不这样觉得吗?”
“我觉得是座豪华的大厦,先生。”
“天真烂漫所造成的魔力蒙住了你的眼睛,”他回答说。“你是用着了魔的眼光来看它的,你看不出镀的金是粘土;丝绸帐幔是蛛网;大理石是*秽的石板;上光的木器不过是废木屑和烂树皮。而这里(他指着我们踏进的树叶繁茂的院落)一切都那么纯真香甜。”
他沿着一条小径信步走去,小径一边种着黄杨木、苹果树、梨树和樱桃树;另一边是花坛,长满了各类老式花:有紫罗兰、美洲石竹、报春花、三色瑾,混杂着老人蒿,多花蔷薇和各色香草。四月里持续不断晴雨交替的天气,以及紧随的春光明媚的早晨,使这些花草鲜艳无比。太阳正进入光影斑驳的东方,阳光照耀着花满枝头露水晶莹的果树,照亮了树底下幽静的小径。
“简,给你一朵花好吗?”
他采摘了枝头上第一朵初开的玫瑰,把它给了我。
“谢谢,先生。”
“你喜欢日出吗,简?喜欢天空,以及天气一暖和就消失的高高的轻云吗?——喜欢这宁静而温馨的气氛吗?”
“喜欢,很喜欢。”
“你度过了一个奇怪的夜晚,简。”
“是呀,先生。”
“弄得你脸无神色了——让你一个人与梅森呆着,你怕吗?”
“我怕有人会从内间走出来。”
“可是我拴了门——钥匙在我口袋里。要是我把一只羊羔——我心爱的小羊——毫无保护地留在狼窝边,那我岂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牧羊人了?你很安全。”
“格雷斯.普尔还会住在这儿吗,先生?”
“呵,是的,别为她去烦神了——忘掉这事儿吧。”
“我总觉得只要她在,你就不得安宁。”
“别怕——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昨晚担心的危险现在没有了吗,先生?”
“梅森不离开英格兰,我就无法担保。甚至他走了也不行。活着对我来说,简,好象是站在火山表面,哪一天地壳都可能裂开,喷出火来。”
“可是梅森先生好像是容易摆布的,你的影响,先生,对他明显起着作用,他决不会同你作对,或者有意伤害你。”
“呵,不错!梅森是不会跟我作对,也不会明明知道而来伤害我——不过,无意之中他可能因为一时失言,即使不会使我送命,也会断送我一生的幸福。”
“告诉他小心从事,先生,让他知道你的忧虑,指点他怎样来避开危险。”
第一章 第二节 第二段
第一章第二节第二段
咔嚓咔嚓。
一阵急促的开门声响起。钥匙因为粗鲁的动作频繁击打着木门,听来开门的人有些急躁。
门外的人应该拿着一大串钥匙,这至少是十几把钥匙绑在一起才能发出的声响。
持续了五六秒钟,一位瘦小身材的人推开房门,探进半个脑袋。但不好分辨他的年纪,因为凌乱的中长发挡住了大半的面孔,只能从他下巴上的胡渣勉强辨出这是一位男性。
男人没有马上推门进来,而是用一只呆滞的眼睛望着屋内,缓慢的做着脚上动作。试图去用穿着脏皮鞋的右脚踩掉穿在左脚上的脏皮鞋。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不大到假如不是因为由四面墙组成,都称不上是一间屋子。虽然很小,但屋子并不显得空荡,一张单人铁床,一台冰箱以及四四方方的书桌占据了所有空间,没有丝毫的富裕。
当男人用左脚重复完右脚的动作后,不紧不慢的把门推开,一步迈进了屋子。
用瘦弱来形容男人的身材是非常合适的,约莫一米七多些的个头,看起来像是不足百斤,一件不太肥的短袖穿在他的身上还是显得非常宽松,越发映衬出身子的瘦弱。
一个大纸箱很突兀的被男人用右手怀抱着,纸箱大到让人担心男人会不会被压弯。但显然纸箱只是大一些而已,并不太重,因为看不到男人的脸上有因为搬举重物而产生的涨红。这说明至少箱子的重量是他可以轻松承受的。
男人用拿着钥匙的左手按了一下背后的锁钮,之后又用手抓住把手晃了几下,正明门已经被自己从屋内反锁。
门与窗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半,他仅用了两步便走到了床前,把抱着的箱子轻轻放在桌上,左手则是把手里的钥匙随意的朝地上一甩,就一头扎到了床上。
钥匙落地的声音几乎和男人身体撞击铁床的声音一同响起,不过铁床发出的吱呀声要更久一些,久到男人趴在床上几乎一动不动,吱呀声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墙的那边这时似乎传来了某人的咒骂声,听不太清,应该是在责备男人刚才弄出的声响太大。
咒骂声没有很快的结束,倒在床上的男人好像也无法继续忍受这声音,一把抓过枕头狠狠压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用枕边紧紧捂住两侧耳朵,可能这样做会让他觉得好受些。
这间屋子是男人用四百块一个月的价格跟别人合租的,男人租的是次卧,剩下的都被另一位租客租去,平常也不允许他在除他屋子外的地方走动。当然,男人除了上班下班也从来没出过自己的屋子,因为他讨厌看到那老女人的嘴脸。
咒骂声消失后的不久,男人也松开了紧紧压着枕边的手,看来,这样的动作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男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趴在床上,没有电器工作时的轰鸣声,也没有夏天吵杂的蝉鸣声,就连吱呀作响的铁床似乎也像是不忍打破这份寂静,不再发出声响。
一时间这间屋内,好似被剥去了声音,归于一片静止。
不知这样持续了多久,男人才缓缓撑起身来,用后背嘭的一声靠到墙上,这一次隔壁没有再传来咒骂。
男人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天花板上只有一盏积满灰尘的灯罩,以及几块摇摇欲坠的泛黄墙皮。
这盏灯从男人搬进这间屋后就没有用过一次,不过男人也乐的这样,反正自己交不起电费,能省一些是一些。
男人看着看着,忽然脑中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灯罩里会不会压根儿就没有灯泡?因为他从没有想过要让灯亮起来,自然也从没打开过灯罩。
男人用手把头发拨到两边,露出瞪的大大的一双眼睛,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衬的眼睛有些深邃,可是一对单眼皮让此时的眼睛,像极了*鱼的眼睛。
他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嘴巴有些微张,这让整个脸颊看上去像是全都塌陷下来,愈发的显得瘦弱憔悴。
就这样望了一会,男人忽然的从床上爬起身来,站在床上伸手去够天花板上的灯罩。他几乎是在踮着脚,因为即使站在床上还是离灯有些距离。
可能因为太久没有松动,灯罩久久不能取下,男人好像也失去了耐心,脸上渐渐浮现出恼怒。直到他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疯狂的向灯罩挥着拳头。
男人一共挥了三拳,每一拳都用尽了力气,就像因为昨晚忘记保存打好过的文件,今早被领导扇的三巴掌一样。
灯罩的碎片落了一地,幸好灯罩是用薄的塑料做成的,所以碎片并没有伤到男人。
他用手掰落剩下的挂在上面的碎片,直到整个灯罩被剥掉。
原来里面真的没有灯泡。
男人脱力似的一屁股跌倒在床上,铁床又是一阵闷响,伴着男人的喘息声。
男人忽然大笑起来,持续了三秒钟,然后猛的站起来,拧开房门跑了出去。
他跑到隔壁房间的门前,用力拽了两下把手,可是没有丝毫门能被打开的意思。男人像疯了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猛的一脚踹向房门。
“嘭”的一声,门被男人踹开,门把手歪到了一边,在门上颤颤巍巍的晃动着,发出“格拉格拉”的声响。
眼前的屋子简直要比男人的房间大上三倍还多。衣柜、双人大床甚至一面大的化妆镜摆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看来屋子的主人是个爱整洁的人。
不过此时的屋里并没有人,大概是不知何时主人有事出门,所以屋门也是临走时锁上的。
男人没有迟疑,一把抓过梳妆台前的凳子,站到上面一拳挥向天花板的挂灯,碎片落了一地。这一次,男人的手上落下了血珠。这时他才意识到,这盏灯显然和自己屋里灯不是一种,这灯是玻璃的,是这间屋的租客自己换上的。
男人小心的拧着已经面目全非的灯里的灯泡,轻的像是在抚摸什么宝贝,生怕自己一用力将它捏破。
他望着拧下的灯泡,无神的双眼像是充满了光明。
男人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灯因为没了灯罩,晃的有些刺眼。他试着闭上眼睛,却依然能感觉到某种温度。
这是他从搬进这间屋后,头一次感受过屋里这样明亮,简直就像在屋里升起了一轮太阳,充满了让人陶醉的温暖。
男人用手臂遮着眼,很淡的笑了。这是他从回到家中,到经历了一系列疯狂的举动后第一次微笑,能从他的微笑中感到喜悦。
男人再一次的从床上支起了身子,伸手拿过刚进门时放在书桌上的纸箱,因为并没有用胶带封口,他很轻松的打开了纸箱。
男人从纸箱里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盏小的台灯。这是他除冰箱外仅有的两样电器。因为怕用电太多,男人总是白天把它们带到*去充电,下班再带回来使用。
接着又从纸箱里拿出了一碗泡面,这是他今早上班时买的,打算下班后回家煮来吃。不过,他已经不用等到下班了。
男人晃了晃纸箱,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发出撞击箱壁的声音。他没有再伸手拿出来,而是把纸箱放到一边,拿起泡面走到了客厅。
当然,这间客厅也被隔壁的租户一并租去,所以平常男人不会在这里闲逛。除了上厕所会经过,就是趁主人不注意偷一些热水壶里的热水用,因为他没有钱交的起多余的水费,多余的电费,以及买这样一个电水壶。
男人回到屋里,把面碗放到桌上,伸手去打开电脑,自己则坐在桌前。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这间屋子充满的光亮,似乎身上每一寸毛孔都受到了滋养。
男人打开电脑,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脑从开机画面一直到桌面。这一系列画面他至少看了几万次,只不过似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变的长一些。
这是大二那年第一次靠自己写的文章赚到稿费时,妈妈送给他的礼物,也快有七个年头了。也是自从这件事后,男人背着家里选择了退学,直到今天。
可笑的是,那是第一笔稿费,也是最后一笔。
他*控着鼠标打开了一个文件夹。屏幕前立马显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文档文件,随意点开了一个文档,男人目不转睛的浏览着。
这是他唯一写成的一本书,在他退学后的第二年完成。那一刻的心情男人曾用“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刻来描述”,他对着家人许诺,他会靠着这本书让当年笑过他的一切人闭嘴,也会用这本书赚来很多很多钱。
然而,后来他成为了一名打字员。每天靠用键盘敲击着别人的作品来勉强度日。
之后的第一年,他依旧不肯放弃,拿着自己的样书跑遍了出版社,但是没有一家愿意出版,大部分人告诉他,是因为书写的不够好。
第二年的时候,男人不再往出版社跑,而是下定决心努力完善自己的作品。正好自己的工作也可以接触到许多书籍,多多学习别的作家的文笔,直到变得完美为止。
终于到了第三年,男人永远忘不了修改了几百次的样书被扔到脸上的一刻。看着眼前的人在讥讽自己,以及这些年来忍受的非议,一下子在心里爆发。
他明白,不是他写的不够好,而是他不够有名。
他在电脑前打出过很多的热门书籍。动辄几百万字一本的小说有,全是照片几乎没有文字的也有。总之,好像人们更关注是谁写的,而不是写的什么。
男人呆呆的关闭了眼前的文档,正准备合上电脑,吃已经泡了很久的泡面。可是他的眼睛无意间停留在其中一个文档文件上。
他下意识的打开这个文档,屏幕立马显示出一张类似书的封面的图片。这是他当年自己设计的封面,文档里还有目录的排列样式,书背书腰,以及扉页。
他不断的滑动着鼠标滚轮,直到滑到文档的最后一页。
忽然,几乎是同一时间,似乎可以明显的感到,男人抖了一下。
他慢慢的移动鼠标,点了关机,再慢慢的合上电脑,把它放到床上。一切好像是在看慢速回放一样缓慢。
男人没有再做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在书桌前,不出一点声响,甚至好像还刻意屏住了呼吸,安静的听着时间的脚步声。
大概两分钟过后,男人伸出了手,不过男人没有去端冒着热气的泡面,而是伸向了放在床上的纸箱。
他取出了一把刀。还带着包装的刀。
这是今早上班前和泡面一起买的。他本想用这把刀刺向老板的胸膛,可是到最后都没有敢付出行动,和泡面以及私人物品一起从*溜回了家。
然而现在,显然这把刀又有了新的用途。
男人轻轻拆开包装,好像比拧灯泡时还要轻。在这一刻他能清晰感到自己呼吸的频率,闭上眼睛,他不自觉地开始给自己心脏跳动的次数计数。
一,二,三……一直数到了一百。
男人没有再继续数下去,他只数到了一百,因为一百对他很有意义,他的第一笔稿费,是一百元。
他感到喉咙一阵疼痛,强烈的痛楚涌上他的心头,可他依旧紧紧闭着眼睛。
也没有觉得恐惧,慢慢的痛楚好像不再那么强烈,只是觉得有些发冷。他忽然记起面还没吃,面肯定还是热气腾腾的。
男人努力睁开眼睛,和他想的一样,面还在冒着热气,他似乎还能闻到面的香气,房间里也变得好亮好亮,就像房间里有一轮太阳。
男人忽然觉得好累,他想闭上眼睛休息,可是他好像发现自己并没有用力,只是眼前渐渐的黑了下来。
他想,大概是太阳要下山了,天要黑了。
屋里再次归于寂静,铁床没有吱呀作响,地上的碎片安静的躺着,灯光也稳稳的覆盖在这间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而男人,也静静的趴在桌上,*鱼一样的双眼半睁着看着一旁的泡面。
热气,还在徐徐的冒出。
《淑慧》 第一章
一阵吵闹声传来,刘淑惠从睡梦中惊醒,她微微睁开双眼——原来是婆婆一个人在
隔壁房间看电视。或许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情节,她一个人在那哈哈大笑,为了更好地享受屏幕里的情节,电视的音量被调到了十里开外都能听见演员的对话,也忘了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就在隔壁休息着。
刘淑惠打开灯,揉了揉眼睛,顺手拿起床边的手表看了看时间,21点,还早,老公还没回家。老公郭明跃跟着侄子去水田捕黄鳝去了。淑惠要生了,两口子也没什么钱,郭明跃就想着去捕点黄鳝回来给她补补身子,多余的还能拿到集市上去卖来换孩子出生后的衣物和尿布。明跃的侄子郭华是捕鱼好手,每次出门总能捕上满满一箩筐,到了赶场天他们便拿到集市上去售卖。在桐北县,农村人赶场是三天一次,郭华总是能在这一天卖到一两百块,多的时候有两三百。可郭明跃最多的时候也就能捕个两三斤。可这也是难以避免的,郭华是种了三十多年地的庄稼人,父亲去世的早,从小就在田间耕作,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能凭借那精准的眼力和记忆判断出黄鳝的栖息地。郭明跃的家境要好些,虽说也是在农村长大,但郭明跃的父亲是伐木工人,每月都会有比较可观的收入准时寄回家,可母亲不太会持家,对于孩子的教育也比较缺失,所以父亲寄回来的家用也只得勉强过过日子。虽然日子不富裕,但跟邻家孩子相比,郭明跃他们算是吃苦比较少的。郭明跃家姐弟四人,也就他一人上了两年初中,其他姊妹小学没读完也就回家务农了。这里说的务农也不过是和其他家的孩子三五成群,背上背篓在坡上疯打嬉笑,等到天快黑了就到别人家地里偷些菜,或者砍些树枝,割些草背回家去。母亲也不怎么管,就在放养的状态下,他们无忧无虑地长大了。
刘淑慧感觉肚子有些微疼。不知是否是白天去外面走动动了胎气。她微微起身下床,披上衣服,缓慢来到窗边,外边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远处的树木依稀可见,一条条斑白的羊肠小道纵横交错,邻家的灯光也在依稀闪烁。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狗吠和人声。
刘淑惠来到床边坐下,感觉肚子还是有些微疼,躺下后,这种疼痛也未减弱。她又起身,缓缓在房里来回走了几歩,似乎好了些。因为农村交通不便,离县城也有十里的羊肠小道。所以刘淑慧也没有做过特别仔细地产检,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哪天会生,只是猜测临近了。
刚躺下眯了会,肚子又开始发疼。她起身下床,来回走了两圈,坐下,似乎好些,一会儿又疼了。就这样来来回回几趟,一会疼,一会不疼的。她思索了片刻,还是去和婆婆说了,万一是今晚要生,婆婆也可以提前做准备,请下接生婆。
她来到婆婆的房间,婆婆正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婆婆的电视斜对着床,淑惠来到床边,婆婆才见她,问道:“醒了,有事吗?”淑惠说“早就醒了,肚子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婆婆立马起身问道:“疼的厉害吗?要不要现在去请李医生?”李生生是邻村的赤脚医生,医术虽不高,但在这一带的农村人都还相信她,人们有点小擦伤小感冒之类的都到她那里买*,有孕妇要生了也找她帮忙接生。淑惠说:“不知道啊,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的。”“这会疼吗“婆婆问道。“现在不疼。”听说不疼,婆婆就又躺下了,“可能是你今天去外面走动,动了胎气,休息一会就好了,今晚应该不会生。”淑惠找了把椅子,慢慢坐了下来,也看会电视。但却根本没办法静下来看,一会肚子就又开始疼了,她站起身打算回去继续躺着,刚走两步,明跃回来了:“咦,淑惠,你还没睡呀?你看我今晚捕了这么多黄鳝!”明跃熄灭了火把,把捕鱼叉放到门边,又忙着解开系在腰间的笆笼绳,然后把装着黄鳝的笆笼递到淑惠跟前,淑惠扶着腰,撑着肚子瞟了一眼:“嗯,今天是有点多。”“怎么了,不舒服吗?看你脸色不好?”明跃看着老婆的脸关切的问道。“刚刚肚子有点疼,这会又不疼了。”淑惠回答道。“来来来,坐会儿”郭明跃放下笆笼,把老婆扶到椅子边,又拿一床旧被套垫在椅子上:“这样坐着舒服点。”他又转头对床上躺着的杨老太抱怨说:“妈,淑惠说她肚子疼,你还在那躺着不闻不问的”。杨老太这才起身说到:“我哪里不闻不问了,我刚刚问她了,她说不疼了嘛!今晚可能不会生!前两天她去邻居家玩了回来不也说疼,也可能是今天走动了胎气,一会儿就好了!”郭明跃没理母亲,他对刘淑惠说:“我还是去把李医生叫来,如果不舒服就回床上躺着,慢点啊!我一会儿就回来!妈,你也起来看着点啊!”他又回头叮嘱杨老太。顾不上换刚刚才捕鳝回来的
湿裤子,郭明跃拿起手电筒就急匆匆地出门了。刘淑慧就在屋子里走一会坐一会地来回折腾着,婆婆也关掉电视这样陪着她。
终于,郭明跃回来了,他不仅请来了赤脚医生,还把自己的姐姐也带回来了。她害怕自己的母亲应付不了这事、虽说母亲生养了他们姐弟四人,其实母亲在生姐姐之前还生了两个孩子,只是在月子里就被睡着的母亲压*了。所以,他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他觉得自己的姐姐才生了孩子,有经验些,他就叫上了姐姐。还去通知了老丈人一家,但农村有个习俗;外公外婆不能听见外孙的第一声啼哭。所以老丈人他们就没有来。
医生来了。叫刘淑慧躺下,给她查看宫口的情况:“还早呢,宫口没开”医生说。然后刘淑慧也就这样在屋子里停停走走的煎熬着,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刚开始刘淑慧还能自己来回走动,她们几人就在那儿看电视,当然也观看者刘淑慧的情况。后来。医生不让刘淑慧坐了,她说孩子的头还没有完全掉过来,医生用手在刘淑慧的肚子上来回拨弄着,帮着肚子里的孩子把头调过来。后来,因为疼痛,刘淑慧实在走不动了,医生就叫郭明跃和他姐姐郭明凤一人夹着刘淑慧的一只胳膊连续来回地拖着走。姐弟俩累的满头大汗,刘淑慧也疼的四肢无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东方亮起了鱼肚白。刘淑慧躺在床上,用右手使劲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她已经不知道痛了。只听见医生在哪扯着嗓子喊:“再加把劲,用力用力,看见孩子的头发了”刘淑慧再次用尽了所有的的力气,但是孩子的头依然没有出来。“老公,我真的生不出来。”刘淑慧哭了。明显,郭明跃的担心和焦虑也加重了。他放开老婆刘淑慧的手,把姐姐叫到了屋外:“姐,你看是不是送医院去?”“不用担心,生得出来,生孩子是这样的!”郭明凤回答说。李医生也闻声出来了:“不用担心,生得出来!你送医院去还不是得她自己生!”郭明跃的妈妈也走了出来,跟着附和道:“不着急,生得出来。”看着一帮女人都这样说,郭明跃悬着的心似乎放下了一点。三个女人又回到了屋里,郭明跃正要跟着出去,被老丈人叫住了:“明跃,淑慧怎么样了?孩子还没生出来吗?”刘庆元整站在郭致远的大门外。“还没生出来,她们都说没事的,你别担心啊,爸,我进去看看。”郭明跃也看出来老丈人一脸的担心。但他也没办法,这会儿他只能去陪着他的妻子。医生依然在那叫着:“使劲,再试一把劲。”刘淑慧也依然在那扯着自己的头发。突然,外面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不一会儿,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哇”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传来,孩子生出来了!早上八点半,一个八斤半的大胖小子。一家人都笑了。其实,孩子并不是一生出来就哭了,孩子脐带绕颈,小脸已经憋得有点发紫,医生立马叫孩子的奶奶帮忙用手清理小孩嘴里的异物,并用手提着孩子的脚,把孩子倒过来,用手拍打孩子的屁股,帮孩子吐出嘴里的异物。这才传来孩子的第一声哭啼。医生把孩子递到刘淑慧面前说,“看一下吧,你这么辛苦生出来的儿子,八斤半呢!”刘淑慧也微笑着看了一眼,她太累了,她需要好好休息,老公郭明跃问想不想吃点东西,她也没有吭声,微微闭上眼睛。
其实,刘淑慧的老爸,刘庆元自从昨晚知道自己的女儿快生小孩了,也不放心。今早六点多就赶了过来,由于他是孩子外公,所以只能跟孩子的爷爷郭致远一起在另一栋老房子里呆着等候消息。一听自己的女儿受了一夜的苦,孩子都没生下来,刘老父亲一急,便迷信地认为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子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拌住了,他要用火*枪驱赶邪物来保护他的女儿和外孙子。那个年代法律没有明文规定农村人不可以拥有火*枪,所以一部分人家里面有一把火*枪,用来捕猎山上的野鸡野兔之类的。正好郭明跃的老爸也有一把。两亲家一商量,就立马装上火*。向着天空放了一枪。这才有了孩子出生前的那一声枪响。
郭明跃家有两栋小瓦房。由于郭致远常年在大山里伐木,与妻子孩子都聚少离多。也使得老两口的感情几十年来一直不好。老头郭致远一人住一幢房子,大儿子郭明威结婚后搬去了妻子的娘家住,小儿子郭明武没结婚常年在外打工没回家。所以家里就只剩下郭明跃夫妇和他的母亲杨老太住在另一幢小瓦房里。
刘庆元一听说女儿母子平安,也高高兴兴地回家了,说是晚点叫上老伴一起再来看望女儿和外孙子。而郭老头一听说*刘淑慧给他添了一大胖孙子,直接高兴地给了医生一百元的接生费,说是辛苦医生了。其实,一般人家帮忙接生只要五十元。而一边他又问他的儿子,小孙子包扎好没有,抱出去他看看。郭明跃难得看见老父亲这么高兴,便回屋把包裹好的孩子抱出去给老父亲看看。郭老头可高兴啦,抱着他的孙子来到屋里坐下,那喜悦的表情布满了整张饱经风霜的脸。“也许,这就是隔代亲吧!”郭明跃想起自己曾经被父亲打得满地打滚,而今对自己的儿子却是如此的慈祥宠爱,郭明跃不禁感叹道。“爸,你看啥呢?”郭明跃看到老父亲掰着儿子的手指头一个一个地看,就问道、“我看看我孙子有几个簸箕,几个箩”郭老头答道。“一箩九簸箕,坐着吃现的。嗯,我这孙子命好,一个箩,以后不愁吃穿,有福气!”“爸,孩子这么小,你怎么看得出来呀?再说了,你那是迷信。”郭明跃从父亲手中抱起孩子。“孩子刚出生,不宜在外面待太久,我把他抱到床上去。”“你懂个屁!你啥都不懂!这是老话,有道理的!”郭老头振振有词地说道,言语里满是喜悦和幸福。
傍晚,刘庆元和老伴陶秀碧抬着一袋糯米粉来看望她们的女儿和外孙。“亲家母,这是我和淑慧他妈今天在家里磨的糯米粉,淑慧爱吃糯的,麻烦你多煮点汤圆给淑慧吃,里面多加点醪糟吧,醪糟催奶,这样小孙子也有奶喝”。刘庆元说道。杨老太满脸笑容客气道:‘好,好,好!得谢谢亲家了,你们帮我放厨房里吧!’“不不不,还是放淑慧屋里吧!刚磨的,还在滴水,要挂起来滴水。”亲家母陶秀碧转身便将糯米粉提进了女儿的房间,放在了一个大盆里。
这边,郭明跃见老丈人和丈母娘来了,也急忙跑去叫姐姐一家过来吃饭,毕竟姐姐昨晚也帮忙折腾了一宿。就这样,一家人在那杀鸡宰鱼好不热闹!饭毕,刘庆元说他们老两口回去了,家里还有事,明天再来看外孙子。两亲家客气地寒暄着,刚把亲家送出门,杨老太转身看见女儿要走,立马把她拉到刘淑慧的房间:“你不是也喜欢吃糯米粉吗?还有小娟她们也爱吃,你拿点回去吧!”杨老太边说边去解开刘庆元他们送来的那袋糯米粉的袋子,床上的刘淑慧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郭明凤的眼神对望,刘淑惠低头看着孩子没说什么。郭明凤也没吭声,杨老太见了,楞了一下,见刘淑慧没说话,便继续装她的糯米粉。
窗外,刘庆元夫妇正走到刘淑慧房间外的窗边,里面杨老太说的话刘庆元夫妇听得一清二楚。陶秀碧很是生气,几次想大声说那是她们送来给她女儿吃的。但几次都被刘庆元给拦了下来,他拉着老伴急急忙忙地往自家走,生怕老伴吵起来。而陶秀碧也在老伴的拉扯下边走边嘟囔着:“这是我们给淑慧吃的,这老太婆怎么能私自拿给她的女儿呢?她要吃自己不知道去买呀?真不要脸!”刘庆元也只能哄着老伴:“少说两句,少说两句。不就点糯米粉吗,没了,我们又再送点过来”便拉着老伴回家去了。
孩子出生三天了。郭明跃的陪产假也要到了。郭明跃是接的老父亲的班在市里一家机械厂做车工。他想早点回去上班,这一家老小都还要吃饭呢!于是,他跟老婆商量想早点摆满月酒。
满月酒这天,刘庆元夫妇带着他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挑着几担吃的和小孩的衣物,小棉被之类的浩浩荡荡地来了。两亲家都喜笑颜开,杨老太
一边忙着招呼亲家这边的客人坐下,一边也安排大儿子和大*帮忙煮饭。还叫女儿郭明凤去帮忙收捡老刘家送来的这几担东西。
开饭了,杨老太把老刘家这边的亲戚家安排在了一桌。郭老头也在陪着那帮亲戚喝酒聊天。杨老太就到刘淑慧房里把孩子抱出去给亲家那边的人看。农村有个习俗,第一次见小孩要给见面礼的。杨老太抱着孩子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后,又兴高采烈地把孩子抱回屋给刘淑慧,并笑着大声说道:“赚到了,小孙子一共得到八十块钱的见面礼”门口的郭明跃听见了,立马进来:“妈,你说啥呢?小点声!”并用手示意亲戚坐在隔壁。看着这母子俩,刘淑慧无奈地笑了笑。
吃完饭,刘家那边的亲戚也都回去了。而郭家这边的都还在聊着家常。杨老太这会儿就安排他的儿子,*,女儿郭明凤和三儿郭明跃一起杀鸡。说是亲戚来吃了满月酒,回去的时候就要回人家一条鸡腿,这是礼数。刘庆元家一共送来了十二只鸡,杨老太自己只养了两只鸡。这左一只,右一只,刘庆元送来的那十二只鸡就只剩下了两只。郭明跃一看,说:“还不够啊?只剩两只了!”郭明凤说:“还差一份呢,隔壁李大妈家还没有。”杨老太说:“再杀一只嘛,人家也送礼了,你不回人家一份,人家以后会说我们不懂礼数,看不起他们家。”“那就再杀一只嘛把!”郭明跃没办法,只得点头同意。看出了儿子郭明跃有点不情愿,杨老太又补充了一句:“本来生头胎,都应该是吃娘家的,只能说淑慧她爸妈太小气,才送十二只鸡过来!”“行了,以后淑慧要吃,我给她买。”看着这一大堆的鸡头,鸡脖和鸡脚,郭明跃无奈又有些不满地制止了母亲的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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